“你又救了我。”鹿響躺在地上，身體已斷成兩截，他的身下是一潭血泊。血水向四周蔓延，流到了樓雲曦腳下。

“又？”樓雲曦向後退了一步，不讓腳下的白鞋染上血腥。

“是啊，又。”他說著，咳出了一口血，血順著他的嘴角往頸部流下。

樓雲曦換了個位置，蹲在了鹿響臉附近——那兒還未被血浸染。他低頭看著他，問：“你記得我？”

大概是因為已經神志不清了，他說話語無倫次：“怎麽……忘？救命恩人……我……”

鹿響的視線被樓雲曦的臉占據，但隱隱還能看到他身後那片被遮住了的耀眼陽光。

“你……真好看。”他的眼睛漸漸睜不開了，耳朵也聽不見了，許是要死了。

“醒了？”樓雲曦低頭看著他問。

鹿響迷迷糊糊，宛若依然置身夢境，他望著這張熟悉的臉喃喃：“你真好看。”

樓雲曦大笑道：“我也這麽覺得。”而這幾聲笑恰恰使鹿響完全清醒了過來，他一巴掌往樓雲曦臉上招呼，道：“醜死了你——給老子滾遠點！”

樓雲曦歪了下腦袋，避開這巴掌，道：“你就是這麽對待你爸的嗎？”

“誰是你兒子啊！”鹿響翻身下床，“現在幾點？”

樓雲曦笑答：“七點……過半。”他掏出手機看了看。

“我靠！鬧鐘沒響嗎？”鹿響連忙穿戴整齊。

“響了啊。”樓雲曦坐在床邊，悠然道。

“那怎麽……”

“我按掉了。”多睡會，上個學有什麽好急的？

“樓雲曦！我日你大爺！”他在床頭櫃上抓了一半人長的兔子先生就往樓雲曦臉上丟，爾後沖進了衛生間。

樓雲曦一點也沒中招，輕松接下，道：“今天是家長訪校日……誒，爸送你的娃娃你怎麽不愛惜呢？”

“家長日也是要正常上課的好嗎？”鹿響一邊刷牙，一邊說道，“你那狗屁兔子唯一的用處就是占位置！”虧他吐字還能如此清晰。

“啊，快四十分了，你們幾點上課來著？”

鹿響吐掉泡沫，答：“八點。”他地漱了幾下口，再胡亂地洗了幾下臉。

“二十分鐘，趕得上嗎？”

“有車的話。”可是你沒有。

“那我去偷……借一輛？”

鹿響從衛生間裏走出來，白了他一眼：我都聽到“偷”了好嗎！他問：“你會開車嗎？”

樓雲曦理直氣壯道：“不會，你開啊。”

“樓雲曦！老子今年才十四歲好嗎！”鹿響踹了他一腳——當然，沒中。

鹿響提起書包，道：“快跟上！”

“十四歲不能開車？”樓雲曦問，順手帶上了門，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跟上了鹿響。

鹿響一點都不想再跟這個山裏來的傻道士對話，擡手按了電梯，恰恰電梯停在這樓，即刻便開了門。

“你不喜歡兔子？”樓雲曦跟在進電梯，問，“那……熊呢？”

鹿響又給了他一拳，還是沒中。

“我是男的！你是把我當女孩養嗎？”說完又補了一腳，依然沒中——敵人躲避的幅度很小，看上去很輕松，輕松到令鹿響火大。

“嗯？店員說小孩子都很喜歡這些。”樓雲曦還記得那位店員當時還胸有成竹地保證了。

“他沒問我多大的？”

“問了。”

“那你怎麽回答的？”

“‘不記得了，就小小的’。”

鹿響又沒忍住打他的沖動，一陣拳打腳踢直到電梯門開，結果在這麽小的空間也沒能打中他一次。

剛出樓不久，鹿響就見到了對門的獨居的小姐，她推著一輛淺粉色的自行車過來問：“啊，你要去上學啊？”走近後目光就被樓雲曦吸引了。

“這位是？”她問。

“我爸。”鹿響說。

她聞言恍然道：“啊，我怎麽忘了。”

樓雲曦視線不在她身上，而是註意到了她推著的自行車，問：“借我車，可行？”

“你做什麽？”鹿響小聲道，卻不想鄰居馬上就答應了。

“謝謝。”樓雲曦接過車道。

他推著車，對鹿響道：“你不是說有車就不會遲到嗎？”

鹿響無語了：這天殺的是自行車，還是粉色的。

“我不會騎單車。”因為從來沒騎過。

“沒關系，”樓雲曦坐上騎手位，道，“上車。”

“你騎過？”鹿響坐在後座。

“沒有，看人騎過。”

鹿響想下車，但已經來不及了，樓雲曦晃晃悠悠地踩動了車子，好幾次都差點撞上了人，好在一段路之後開始變得穩當——並沒有，他騎得太快了快得鹿響險些覺得自己失了魂。待他們到達了學校，鹿響才發現，崩潰的不僅只有他的心臟，還有他的屁股。

“看，這不是提前到了嗎？不過車放哪？”樓雲曦左右四顧，沒發現能放車的地方。

“裏面。”既然在外面，他就克制自己不對樓雲曦拳腳相向好了——雖然真的很想暴揍他一頓。

樓雲曦看上去還想騎進去，被鹿響阻止了：“推進去！”

然而停好車後，鹿響才發現沒有單車鑰匙……算了，上帝保佑。

鹿響發現樓雲曦實在太引人註目了，甚至還有不少女生偷偷拿起了手機——學校並不允許學生帶手機來上課，他踮著腳，勉強把樓雲曦外套上的帽子套在他頭上。

“怎麽了？”樓雲曦問，寬大的帽子戴在他頭上又讓他多了一分痞氣。

鹿響沒搭理他，而是用眼神警告同校的學生收起他們的手機。

樓雲曦是看懂了，他揉揉鹿響的短發，心裏湧起了“這兒子會照顧爸爸了”的感慨。鹿響不爽地要拍開他的手——還是沒中。

“待會你可不準胡來，聽班主任的話。”

“好。”樓雲曦笑答。

鹿響因長期沒能打中樓雲曦產生的郁結未消，看著那張得意洋洋（並沒有）的笑臉更是冒火。畢竟是大庭廣眾，他忍住了，把樓雲曦帶到了家長集中處便到課室去了，可惜沒能在上課鈴響前到教室。

“鹿響，早。”同桌許美梅問候道。

“噢，早。”鹿響無比冷淡。

語文課代表拿著語文書上了講臺，道：“早讀開始了，都拿出書。今天乖一點，待會還有家長要來呢。”

而在鹿響眼中，除上臺的課代表外，還有一個同齡的男孩。

果然，一離開樓雲曦太遠，游魂就會照常出現，倒不如說游魂都避著樓雲曦。他也找游魂問過原因，他們也都說不出理由，只說害怕他的氣場。

樓雲曦真的只是個道士嗎？

像今早，對門的鄰居又沒能記住他。

他說別人容易忘記他是因為他修道太久，把存在感都修沒了。

那個夢……

他知道那個夢不是真的，雖然確實發生過類似的事，但是事實上他並沒有受傷，只是暈了。然而每次他夢到那時的事，畫面幾乎是怎麽可怕怎麽來的。

算了，如果他不是人，那還能是鬼嗎？是鬼的話普通人怎麽可能看得見？

“鹿響。”課代表皮笑肉不笑地敲了敲他的桌子。

鹿響這才翻開書。

另一邊。

“鹿響家長。”班主任拿著名單檢查人數。

“這。”樓雲曦道，本來就引人註目的他又吸引了一大堆視線。

她早就註意到了這位個子比旁人高得多的俊美青年，看著名單上寫著“樓雲曦”，她不由確認：“您是鹿響的……”

“父親。”樓雲曦答。

“可您姓樓？”

“他隨母姓。”

班主任還是不太相信，她接著問：“冒昧地問一下，您幾歲了？”

樓雲曦想想自己身份證上的出生年，沒想清到底是一九八幾年，含糊道：“……快四十了。”

“哈哈……”班主任尷尬笑笑，“看不出來啊……”

樓雲曦掏出戶口本和身份證，上前幾步，遞給班主任：“你看。”

她忙說不用——還有人會隨身帶戶口本嗎？

“你看吧，免得你不信。”

她接過，細細對較，果真信息無誤。

“冒昧地問一下，問什麽戶口本上只有你們兩個人？”

“因為我只有一個孩子。”

“不，我是想問孩子的媽——也就是您的配偶。”

“我們沒結婚，她把孩子給我就走了。”

“……”所以為什麽要跟母姓啊？

“還有事？”樓雲曦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位女班主任。

“不不不，”班主任被他的氣場壓得不由低下了頭，恭敬地把東西遞還給他，“您的。”卻又不禁臉紅。

樓雲曦將證件放回外套內側的口袋，用這本身就極具誘惑的嗓音道：“待會，我們私下聊聊吧。”

年輕的教師覺得自己迎來了人生中最誘人的桃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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